海島下的通道早已被海水灌滿，裹著銀扣的氣泡與無數泡沫一起隨著暗湧深入，一條灰白水龍往蜿蜒滾動。

千千萬萬個灰白的泡沫生成又毀滅，其中一個小小的氣泡裏藏著一顆銀扣，仿佛被某種力量支撐著，始終沒有觸及到洞壁和障礙物，也沒有吸附其他細小氣泡，一直隨著暗流潛湧。

微小的空間孔就附著在銀扣表面，像一個小小的瑕疵黑點。

“你確定這些暗湧，能把我們帶到亡靈祭壇附近？”空間孔中，林安問骸骨。

【“我比你更迫切想找他。”】骸骨很清楚一百個保證，也不比這句話更能讓林安相信。

林安果然暫時相信了，她不信也沒辦法，他們已經進入傳奇領域的籠罩範圍，葛列格裏曾經說過，深藍法神的聲音是直接傳達到身處地底深處的他耳邊的，那麽她也無法僥幸認為，進入了地底，就不會被他們發現。

被深藍法神發現還問題不大，但被萊姆斯或者地下那頭未明亡靈發現？……呵呵。

所以她必須被空間孔掩護，還不能隨便施法，以免引起過多註意，天知道兩位傳奇在對峙的時候，會不會往這邊多掃幾眼。

“地底那頭亡靈到底是什麽東西？”通過空間孔關註外面的同時，林安分心詢問。

【“……那頭？你為什麽會以為只有一頭？”】

“難道還有更多！”林安駭然。

【“我不清楚。但繼承契約後，我在修覆過程中對迷鎖有所了解，如果不是時間流逝導致迷鎖運行出現問題，即使是我的上任，也就是我的老師，也不可能破壞得了迷鎖，令歸亡之地暴露出來——從迷鎖的覆雜程度和防禦能力看，你認為一個至少存在了十個紀元的遠古墓地，沈睡在這裏傳奇級亡靈會只有一頭？即使是出現一頭半神巫妖。我也不會覺得奇怪。”】“過於誇張的描述，聽起來像是聳人聽聞。”骸骨很少一次說這麽多話，說不定是為了盡快離開而恐嚇。

【“你可以不信。”】

林安卻有些猶疑了，當然。不是因為骸骨的說服力。

迷鎖曾經遭受人為破壞，才會讓濃霧外洩，這點和她第一次來時的發現相符合。

而且林安想到骸骨老師驅使的那些地行龍和奇美拉等亡靈，這些強大魔獸已經湮滅在更早以前的紀元中，那些高級魔獸壽命動輒以千百年計算，目前已經幾乎找尋不到它們的蹤跡，估計活著的數量不多於十頭，如果它們還大量繁衍至今，以目前人族的力量層次，可能不等魔族入侵。就已經被魔獸滅絕了。

克洛諾斯曾經對林安說過，這個位面的法則一直在變化，而林安以前拿索比克時代、魔法王朝和現在的人族文明做對比，覺得位面法則的變遷，除了保護本位面生靈外。大趨勢上，也呈現一種從高魔向低魔降低的趨向，現在得知歸亡之地的情況，這種趨勢更得到了實證。

所以，這個位面的未來，已經如同一個垂暮老人，開始走向衰落了嗎？

思緒只轉瞬間。位面的變遷畢竟不是她這個層次所能左右，也太過遙遠，一縷細絲般的微光忽然從空間孔中射入，林安醒覺，立即湊到空間孔前。

……

歸亡之地地表。

“這麽久了，怎麽一直沒有動靜？”

深藍法神皺了皺眉。藍紫色的領域之力宛若海瀾，在他的身邊脈脈湧動，柔軟如絲，看上去軟弱無害。

然而萊姆斯絲毫不敢小瞧這位深藍法神，他到現在為止。還沒看出對方的領域法則，如果這裏不是海上，水藍領域占據強大主場優勢，他早就敗了。

何況，對方之前明顯沒有盡出全力，雖然他也一樣，所以在察覺歸亡之地下面出現第三股領域之力時，才會立即停下來，在一瞬間達成默契，先對付下面那個東西。

兩位傳奇分隔島嶼兩端，島嶼中間裂縫縱橫，來自地下和島嶼兩端的三股領域力量在島嶼中段重合，彼此滲透，萊姆斯和深藍法神試圖壓制對方領域的同時，也在無聲交流。

“下面那東西是什麽？”

“好像……是頭巨龍——傳說中的巨龍啊！”海水已經滲透地底，“眼睛”無處不在，自然能夠感應得到，萊姆斯語氣一時微妙。

“修煉死亡法則的巨龍？是叛族的惡龍吧，怪不得死了之後，還被鎮壓在下面。”深藍法神反而沒有露出意外的神情，萊姆斯直覺，對方似乎知道更多。

“惡龍？”萊姆斯瞇起眼。

這裏所說的惡，自然不是貴族小說中搶奪公主和國庫、無惡不作的惡，而是這頭巨龍屬於邪惡陣營——

按照上古流傳的記載，作為白銀種族的巨龍，成年即有傳奇階位，傳聞是神話中黃金種族泰坦巨龍的後裔。而泰坦巨龍在神話中是位面誕生之初的種族，死亡後化作大地天空植物生靈，是天生的善龍，繼承泰坦巨龍骨髓血脈而生的白銀種巨龍，自然也是善良陣營，它們之中只有叛出種族自甘墮落如邪惡的巨龍，才會成為惡龍。

不過即使這些說法，也是從魔法王朝時期的殘餘記載中流傳下來的，教廷從未承認，他們唯一承認的創世神，只有至高神。

但兩個傳奇強者自然不會對此一無所知，只是什麽黃金種族白銀種族，早已無從考據，在親眼見到以前，也神話也沒什麽區別，現在聯系到這頭亡靈惡龍從地底出現的情形，倒還是能牽扯到一點。

“我有點明白這裏的守護者為什麽是一頭霧龍了……那麽，如果這頭惡龍是死後被同族鎮壓的話，那麽我猜測，地底一定有一個祭壇？”萊姆斯道。

“有人動了祭壇。”深藍法神道。

“呵呵。”萊姆斯當然知道，如果不是這樣，深藍法神就不會將巨龍的事說出來了，地底已經灌滿了海水，現在是他的領地。

而且深藍法神現在會說出來，也是因為他對地底的情況感到奇怪了。想讓他去看看。

萊姆斯當然好奇，他也想知道，那頭惡龍怎麽不動了，是祭壇出了什麽狀況。它被重新鎮壓了，還是正在繼續力量？……如果深藍法神不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會下去的。

當然，對深藍法神而言，也是同理。

“我感到後悔了，應該在你們都沒有到之前，先進來探查一遍的。”萊姆斯道。

這就相當於拒絕了，深藍法神也早料到這個結果。

根據魔法王朝留下來的理論，三角形是最穩定的，而現在他與水藍之主以及地下那個疑似惡龍的東西。就構成了這種彼此限制的穩定狀態，他們目前看似和平，但傳奇強者的戰鬥只在瞬息之間，無論是他還是萊姆斯，都不會輕易給對方機會。這個位面上可以和他們匹敵的人屈指可數，對面就有一個。

所以，傳奇強者王不見王，一旦碰面，通常難以和平收場。

同級強者的思維，很多時候都是不謀而合的，正如他們之前同時停手的默契。萊姆斯淡笑，“那麽就讓外面期待，那個小小變數帶來的契機，是有利於你，還是有利於我吧！”

成為位面頂端的強者，他們的法則層次帶來精準直覺。在發現葛列格裏去而覆返的時候，他們都同時感到，這將帶來打破平衡的契機。

這，才是他們同時無視葛列格裏的原因。

……

星雲如海，無數明暗不一、顏色各異的星辰緩緩轉動。浮載浮沈。

他沈浸在星海中，仿佛化作了其中一顆恒星，由內而外地放射著光和熱，無數星辰以他為中心，形成星系，他仿佛就是星河的核心，漸漸與星空合為一體。

靈魂無比炙熱，仿佛在燃燒，他逐漸有些迷糊了

“……這是哪兒？……我來這裏做什麽？……”

竭盡全力，他才模模糊糊想起來，他好像是要追蹤一顆星辰，但那顆星辰藏進了星河裏，他也跟著追了進來，至於追逐星辰的目的，他卻有些模糊了。

——安德烈……

——安德烈……安德烈……

虛空中，仿佛有個聲音在急切呼喚，遙遠無比，似有如無，但那呼喚的聲音帶著某種熟悉感，像一把鉤子勾著他，令他忍不住尋找聲音的源頭。

——安德烈！……快醒來，安德烈！！……快醒醒！！！

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星雲逐漸遠離……突然，靈魂像猛地脫離了水面，所有記憶回到腦海，安德烈驀地一睜眼，一張無比熟悉的完美面容出現在他的眼前，如同水墨，纖毫畢現，近在咫尺。

然而林安的驚喜尚未來得及渲染開，臉色已經遽變，猛地往後倒退，橡樹樹枝出現在她手中——

在安德烈睜眼的一剎那，她看到了兩團幽藍的魂火！

“安？”

那雙明眸中傳遞的敵意太明顯，安德烈無法自我說服指向他的橡樹樹枝，和以往一樣是為了給他療傷。

而他對面的林安，卻親眼見證了他眼中幽火隱入瞳孔深處，重新顯露出略帶妖異的活人瞳色的過程——不得不說，這讓一個企圖用同伴的外形來欺騙她的居心叵測的亡靈形象更加具體起來了，亡靈祭壇的特殊場地制造了氣氛加成。

雖然對方的口吻十分熟悉，與以往無異，林安一時還無法確定……或者說，不願意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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